疫情趨緩，本名 Jacob Allen 的 Puma Blue 走出使他成名的倫敦臥室，與好友重新回歸樂團形式，共同製作這張沉鬱如凝血的《Holy Waters》。相較於容易入耳，且合乎大眾對 Lo-Fi 臥室音樂想像的《In Praise of Shadows》，《Holy Waters》是個緩慢的情緒黑洞，在 Lo-Fi、Ambient、爵士元素包裝下顯得精緻誘人，但只要駐足觀望，便會深陷其中。 專輯用雜記形式，記錄長年受失眠、情緒障礙所苦的 Puma Blue，在深夜中對過往未來的種種臆想。他形容《Holy Waters》是個神聖、遠大，會將你捲入其中的水體，可能關於死亡、抑或是巨大的悲慟。你可以選擇抗拒，也能如專輯封面般閉上眼，讓黑暗沁入你的骨髓深處。歌詞中出現了多個不同的「you」，無論是在〈Mirage〉以異域音階追憶早逝的友人、〈Epitaph〉以瑣事生動描述與已逝祖母的回憶，抑或在輕 Bossa Nova 風格的〈Pretty〉中唱道：「你讓我好美麗」(You make me feel so pretty)，表面上寫愛人使他感到自信與特別，反面則是只要愛人離去，這些美好的感受隨即蕩然無存，無論是泣訴的語調、複雜的鼓點，都使這首乍聽單純的小情歌充滿緊迫與張力。這些「you」可能近至同床共枕，遠至陰陽兩隔，無論存在於哪個時空，聽起來都與歌者相隔次元。即便已經離開臥室，Puma Blue 的意念猶然困在失眠的床榻，凝視著外界，一切想要卻不可得。 這樣的緊繃蔓延整張作品，從小調開場的〈Falling Down〉，優雅管弦樂與詭譎的 Trip-Hop 節奏並存於 Lo-Fi 底噪下，一場檯面下的對壘悄然展開。〈O, The Blood!〉有著憶回 Trip-Hop 先驅 Portishead 的幽暗行進節奏，Puma Blue 蹲坐在錄音室地板上，湊近麥克風低語著倔強的分手宣言。〈Hounds〉則是一枚層次豐富的情緒炸彈，開場徘徊的低音貝斯與高音合成器交相呼應，勾勒出煙硝感。人聲反覆悲訴：「我又再次獨自一人了」(And I will find myself alone again)，直到被扭曲的薩克斯風聲響毀滅，最後的結實音牆讓人直覺想到 Radiohead 的歌曲高潮。同樣的歌曲結構沿用至接下來的〈Too Much, Too Much〉，只是最後的爆發更加難以預料，鼓的敲擊驟然增速，吉他與貝斯卻開始漸緩逆行，搭配咒術般的吟唱，血淋淋描繪令人神智異常的龐大悲傷。慶幸歌曲在〈Epitaph〉逐漸平靜，甚至在末曲〈Light Is Gone〉得到昇華，末尾他唱到：「別讓黑暗完全吞噬你」(Don't let the dark take you whole)，隨後緩緩離開床榻，重回生活。 Puma Blue 的音樂大多配器單純，基本的吉他、貝斯、鼓、合成器和畫龍點睛的薩克斯風，配上細軟多變的人聲，搭建出繁雜風貌。除了方才提及的 Portishead、Radiohead 等英倫先驅，悲傷能量或許與 Frank Ocean 同源，靈巧的取樣運用也近似 Billie Eilish、boy pablo 等系出臥室同門的優秀同輩。Puma Blue 則自述，本張專輯啟發自 Pink Floyd 的經典《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》，除了單曲〈Us and Them〉中濃厚的 Jazz Fusion 感外，或許他同樣繼承在巨大精神痛苦中，永遠凝視月之暗面，如實挖掘苦痛化成藝術的堅實目光。